赖赛飞：散文之大在于对于生命认识的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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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赛飞：散文之大在于对于生命认识的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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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9 M8 E/ ^$ R　　王冰

　　当下的散文在常态中写作中必然的走向是往大里去，因为既然要对中国的散文有所推进，就要对于中国散文传统中的散文的短小的小品文，美文，以及杨朔体做一个即使算不上清算，也是躲避的方式去进行散文创作，但从形式上来时，就是往长里写，这样写自然有它的好处，就是承载的比容的体量确实大了，就像从一个水杯换成了了一个水桶，但里面到底有没有水，倒是其次的事情，但是当这个作者的手中握着的还是一把盐的话，放在一桶水里的效果比放在一杯水里，含金量是可想而知的，于是当下散文创作是有问题的，其中之一就是用词太迫切，但是意思却写不到，于是就写得越来越俗气，或者越来越峭拔，完全没了古人所讲的“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张戎《岁寒堂诗话》），而赖赛飞的散文却是对此创作倾向的有力反拨，其用词看似平常，但意义深幽，不迫不露，在当下的散文创作中是可贵的，也是有很大的启示作用的。
　　散文之大在于对于生命认识的宽厚，这点在赖赛飞的散文创作中是明显的，应该说赖赛飞的散文之大来源于她对于生命认识的宽厚。何为“厚”，厚可以使深幽孤峭，但也不全是，厚可以使意蕴丰沛，但也不全是，厚也可以是用词绵密，但也不全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一篇散文有词无意肯定不厚，而赖赛飞的散文很好地解决了这个散文写作中的难题。比如在开篇的《归途岛》中第一句就有这样的体悟：“去路远，归途近。无论耗时多久走了多远，回去总在瞬间抵达。”而对于生命的归乡，在《海水谣》中写得仔细，“能够打动人的常常不是流浪感、沧桑感本身，而是后面的终极平静，不管是出于到达了目的地还是前方根本无路可走。”而带有隐喻性的是“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点点路灯照耀我们前方的路。”也能看得出，无论是“潮水在呼吸，渔火闪烁不停，沿港马路上车流如水”，但作者的心境繁荣和平整才是作者去静静体悟和思索的场域和结果。作者甚至细密到能体验出：在尽是金属的硬度和金属的包裹中的机舱里，“有颗强大的心脏在不断跳动”而个体的小心脏同样波动，“在大洋深处，船像从地球上分离出来的部分”劳动是如此繁重，时间是如此柔软可感，乃至于人都可以陷入“年轻劳动者深长的睡眠。”赖赛飞呼吸着生命的气息，拎起来一节节生命的故事，将生命的陈旧和活出的新鲜给人展示出来。清人贺裳的《载酒园诗话》卷五云:“宋之诗文皆至庐陵始一大变。顾有功于文，有罪于诗。其自为诗，害诗犹浅，论人诗害诗实深。宛陵虽尚平淡，其始犹有秀气，中岁后始极不堪耳。苟非群儿之推重，彼亦不敢毅然放恣，大伤雅道业。”认为原因在于“仅在皮毛，未究神理，遂流于粗直。”所以文字背后要表达的意思，和能够表达出的意思，以及这个意思体现出的作者的智慧和思考到了何种程度就是重要的了，赖赛飞的散文无疑是有巨大的体量的，她对于生活和人生的思考是深入的细微的，她慢慢挖开了一口深井，然后在其中琢磨，最终打磨出一种玉的色泽质地和光亮，最终写出的是人生的激荡沉浮冷暖悲欢。

　　我们读清代文学知道，继王士祯之后成为诗坛宗匠的查慎行，其随笔集《得树楼杂钞》十五卷，《人海记》二卷均没有论及诗的文字，仅是其侄子查为仁的《莲坡诗话》记载了相关的一条，说：“诗之厚，在意不在辞”赖赛飞的散文创作无疑也是具有这样的特点的，比如《第四类痛觉》
　　也是能说明这一点的。“在海边，任何一种消失都可以视之为沉没。
: ]; ]& m3 H. e* E　　岛上的秋天之初，寒冷的大部队还在北方集结，暑气团却已退回南方深处，宁静下来的海与陆两情相悦。海面丛生的微凉水汽，地上不断升腾的桂花和柑橘清香以及杂色花香，互相交流，配伍，整段时日，凉爽而甘润。气温和心绪，包括鸟类下到地面啄食草籽的身影，在我凝神的时候，都在缓缓沉降，到达地面、水面，也就是接近临界状态后，在我的想象里继续往下，仿佛奔赴另一场沉没。空出这个世间，接近透明，我能从有直接看到无，包括母亲的生命，也在我的注视下历经存在与虚化。”我总觉得一篇散文之所以写成了某种模样，肯定是与一个作家的写作观和智性有关，这牵扯到这个作家写作的出发点和抵达点的问题，赖赛飞散文的第一感觉是“文字之梳”，但“文字之梳”往往是“文力之大”的缘故，那么我们以“大”来评价赖赛飞的散文又有什么不妥呢？清代桐城派的代表作家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写道：“文贵疏。凡文力大则疏；气疏则纵，密则拘；神疏则远，密则劳。疏则生，密则死。”对于当今的散文而言，也是有很好的借鉴作用的。而赖赛飞在文字中要表达出是一种对于苍茫生命的解读，她天性中的禀赋使她具有了具有对事物的细微体悟的能力，并将之放在具有纵深性和广阔性的时空中加以抒写，因此进入他的写作中的，不是一种细密细腻的东西，而是一种更为广阔的领域在他对生活和人生的思考中渗透出的东西。其实他的散文也一直在实践这一点，这也是他散文的内心的光线以及所及的景象。清代评论家王国维提出的诗词创作中的“有我”和“无我”论点。“有我”是指“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也就是说作者主观的感情，移到客观事物上，再由作者将这主客观形成的情感物用统一的形象表现在作品之中。“无我”是指“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苏轼在《评韩柳诗》也说：“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似乎都在强化神、逸、韵，以及深远无穷之味，我认为赖赛飞的散文在这方面是下了工夫，是有自己的天赋和后天的功夫的，有自己理解天地生命和独自消解的才力的，才写出了如此厚实的散文。《白石道人诗话》说：“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这话用在赖赛飞的散文创作中也是合适的。就像她在文中中所说的“内心清晰”如此就会清楚的明白“披着羊皮的狼和不披羊皮的狼都是狼，但既然连狼都愿意披上羊皮，那就让它一直披着好了。”而当“我”无论是物理意义上还是精神层面上朝着母亲的反面去行进时，我更看到了生命的孤寂和落寞，就像一片即将飘落的秋叶，让人叹息，却又无所适从，“这最后一个长夏，不止一次看着母亲在我前面走动，晃动着两条瘦削的胳膊。从大门射进堂屋的光线中，她质地粗疏的睡裤里，两条细细的腿也在一前一后地晃动着。只要能有一丝力气，她就要下床，里间转外间，屋内到屋外走动，摸索着整理每一样她所熟知的东西，连同剩菜冷饭在内。”而我“我抬头看天(意)，只看到无数条粗大紧绷的斜拉弦索伸向白亮亮的高处。”“最后一刻，抱着她，谛听她的呼吸。我趴下去，听见她发出极轻微的“嘞嘞”声，不过三下，就像小时候趴在锅边听响。饭熟了，母亲走了，我终于不再是老而不大的孩子。这一次，她没法像祖母过世的时候那样，将我挡在房门外，怕阴灵冲了这永不成熟的身心，她更没法阻止今后的我到任何发生死亡的地方去。落棺之前，看她安详，摸她的额头，再摸她弯曲紧张的手指，担忧是否仅仅睡得太深，却摸到一手冰凉。不是一般的冷。如果她还活着，定会骇极而翻身呵斥。”
　　这文章在生死之间的巨大反差中写得人的全身冰凉，甚至忘了面对生命逝去的哭泣。这已经不是在写文章，而是在全身心进行一场生命的祭礼，说实话，我以前对于文字书写人的思考的这条途径是失望的，对于人思考生命的途径是失望的，很是理解米兰昆德拉引用的那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极大内涵，但赖赛飞的散文写作对自己以前的想法产生了质疑。，打破了一直以来写父母的中的矫情拖拉和情感重复的写作坏风气，赖赛飞的写作的立足点不是两人面对面，是有另外一个精神的赖赛飞看着母女两人面对面，去思考两人作为个体人的关系，是作者主体性的很好的体现，看到了她“专心致志地等待不幸的降临”的惊恐无助，那么是什么能让作者由这么大的空隙和缺口和机会去端详生命本身，还有有时间觉得活下去还能是一种技术活，这都源于作者心中之大吧和对于外物的大自由吧。
6 v6 V/ `+ f; v　　赖赛飞的散文有一种秘而不宣，疏而不漏的气象，这也是《铺子里的手艺》《大路朝天》《十字路口》《一路顺风》里显露出来的。在这些文字中，作者体现出了一种书写的自由和阔大，这是一种心态的“疏”，沉在这种状态中写作，出来的必然是一种无拘无束的力，这种力是宽泛的，是四处涌动，有着生命的温度，体现着一种心态的“疏”，也有一种“力”的表达在不断传输给我们。记得王伯敏编的《黄宾虹画语录》有这样的话，“写生只能得山川之骨，欲得山川之气，还得闭目沉思，非领略其精神不可。余游雁荡过瓯江时，正值深秋，对景写生，虽得图甚多，也只是瓯江之骨耳。”赖赛飞的散文将人与物合一，来抒写作者深切的人生体验，其中加上诗一般炽热的感情，使他的散文更具魄力与风度。我想，文章是有厚薄之分的，力量也有大小不同的，而赖赛飞的散文在转灭间，就出现了波澜阔大的效果，确实是很具功力的。它的“力”并在于浮在表面的上那种笔墨的轻重多少，而在于一种意境与心力的粗淡或细密。而且单是一些题目就能见到作者写作的开阔度，比如《先天下之老》《春山如煮》《扫风者》《发芽记》都是这样的散文，而且作者发现了一些光亮背后的真相，比如《果壳中的世界》“到后场去看看，就会发现演员上下场的口子，通向了真相大白的现实。里边走动的人即使面目不真实，却使用与常人一样的语言，举止再也没有招式可言。这个预留的通道，好比是泄密的漏洞，一座大堤里的管涌，注定这个世界的脆弱性，不能久长。”《众生仰望》所写的那位医生，“脱下了白大褂”“标签扯下”，“一位王子又变回一只青蛙”。这种发现是独到了，独到的来源在于眼光的大，眼光的大在于心灵观察的视角的不断寻找和扩张。这点也是赖赛飞散文之大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个大，赖赛飞要抒写和表达的绝对不是对于生活的复述和描摹，她是在用自己的思考对于世界和人物进行识别判断，窥视普通人身上的隐秘之处，这也是人生的隐秘之处，是作为一个作家必须抵达的或者是前进的方向，这在当下的散文创作中尤其关键。由此她就能看见《消灭角落》中角落的一切和寓意，比如她写到“这个角落不仅是光线上的阴暗，在气息上也变得阴暗，甚至狰狞，于是在心理上也形成一个灰色处所--就是那种视若无睹的存在，随时根据情势发展隐没或凸显。”而正是因为如此，“构成了一种特殊的不设防，对于人与农药皆是。”　　所以古人在谈诗文时，会心处并不一定要在远处，近处的，熟悉的事物和人，只要是一个作家的心力是大的，就能写出优秀的散文，赖赛飞的创作无疑是对此的一个有力佐证。
　　赖赛飞的散文的文字是普通的，是简约的，但让作者转出了一个万花筒的世界，记得清人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还说：“文贵简。凡文笔老则简，意真则简，辞切则简，理当则简，味淡则简，气蕴则简，品贵则简，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故简为文章尽境。”我觉得赖赛飞的散文文字是简约的，这也是“疏“的一种表现，也同样是一种“力”。而且清人刘大魁在《论文偶记》中谈到，“文贵大：丘壑中，必峰峦高大，波澜阔大，乃可谓之远大。”其实，道理博大，不如气脉洪大，气脉洪大，不如丘壑远大，丘壑远大，不如胸怀之大，有了这样的胸怀和气力，才能写出很好的文学作品，赖赛飞的创作无疑说明了这一点，对于当下的散文创作有很大的启示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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